这座宅子的气氛降到了冰点。
家是象征着理解与包容的地方,是人疲倦时的港湾,而然感情的流淌,其实与家这个字眼无关,有些人虽然与自己有血缘关系,其实还不如一个陌生人。
同样的血脉相连,为何带给自己的结果相差那么多。曾几何时,叶正仪和明玉都曾问过自己的内心,但他们日后将从曾经的记忆中释怀。
因为像明远安这样的人,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人,有自己的思维和处理模式,才是自己的亲人。
叶正仪从楼梯上走下来。
他身上的衬衫,在这个季节显得分外单薄,但他好像感觉不到似的。
“姑父,”他很慢地说,“你说我们要瞒着你,可是,你自己又隐瞒了多少事呢?我想,比起计较这些,你先稳住家里的情况,会比较好吧?”
明远安看着他死水似的模样,一时间怔愣住了,他不知道为什么叶正仪是这个反应。
“正仪!”叶子月听见了楼下的动静,她小跑下楼,眼眶还是红肿的,“你们在说什么?怎么摔了这么多东西?”
明远安看向自己的妻子。这个温婉天真的女人,多年的岁月过去,她仍然秀美动人,那双眼睛——跟她的姐姐一模一样。
明远安突然就泄了气,他毕竟也是血肉之躯。
叶正仪对自己的姑姑说:“小玉没什么问题,等一些结果出来,再对症下药,就差不多了,姑姑,你也要照顾好自己,多出去走动一下。”
“好、真是太好了……那我什么时候能去看小玉呢……”叶子月闻言,终于绽放出笑容,她把心放回了肚子里,是如此的相信叶正仪。然而瞥见旁边的明远安,她身体僵硬地转过身,不再言语了。
叶正仪完全体谅自己的姑姑,得知自己姐姐的死亡,与自己的丈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,她当然难以面对,甚至还有仇恨与背叛的感觉。
叶子月已经尽力维持冷静了。
叶正仪心底叹息不已,他说:“可能需要过几天,姑姑,如果你要去医院,请先告知我吧。”
眼前是非常诡异的气氛,但叶正仪没有时间再掩盖了,他走到明玉的房间里,看到了桌子上的香水,和几张乱涂乱画的草稿纸。
屋子的装潢和摆件都很温馨,以米色调为主,叶正仪收拾了一下她的东西,一些衣物和必备品。
他重新离开这座宅子时,冷风将他的衣衫吹得哗啦作响。头顶是阴霾的天气,那些翠绿的植物都蒙了一层洗不掉的灰,呼吸着空气里的冷意,它们一次次从人的肺部循环。
他提着这个小小的行礼,情不自禁地回头望去。
在山脚下,仰头看着这座庞然大物。
叶正仪马上三十三岁了,家族最荣华的时期里,他全程都在其中,踏上繁花似锦的长路,受到众星捧月般的对待。这是他的前半生,明玉的前半生,如果要面对这一切,他们其实算得上无辜,先辈的恩怨情仇,却不得已要他们的后代承担。
他坐上车,接通了一个电话。
“确实没办法再把那个人带出来……”
叶正仪说:“不用再动手了。”
是的,既然真夜活着从自己手里走出去,那么自己再想要他的命,已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。
日月交替,窗外下起了雨夹雪,把纤细的枯枝打得垂下头。叶正仪坐在明玉的病床边,觉得视野里的一切都是灰色的,明明病人还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,他却有种万念俱灰的错觉。
新的日子开始了。
真夜正在车里听最近的消息。
他是经过层层掩护,多番周转才来到这家医院附近。
他受的伤不轻,被打断了五根肋骨、还有手臂和小腿,如果再迟一点,甚至颈椎、脊椎都会粉碎,他现在还有一只耳朵有些听不清东西,反应能力也差了一些。
但他的生命力非常强悍,在这种情况下,还能凭着一口气,将近一个月后坐着轮椅出院。
该说不说,他自己都觉得,他的出身帮了他很多,就像打不死的蟑螂臭虫一样,只要还有一点点生命力,能呼吸到新鲜空气,就能凭着意志力活下去。
对此,真夜也觉得啼笑皆非。
“叶正仪在考虑给她转院?”
已经快一个半月了,到底是什么情况,才让明玉无法痊愈?她马上就要错过她的高考了。
“对,据说叶先生这样考虑着。”
真夜自言自语道:“把大小姐交给他,好像没什么用。”
而医院里,在多日以来糖皮质激素的冲击下,明玉已经可以说一些话了。
激素让她的脸快速浮肿起来,脸颊泛着诡异的红色,有些吓人的水痘从眉心一直蔓延到下巴,她似乎发胖了许多,如果单看她的脸,估计比原来长胖了二十斤到三十斤。
糖皮质激素会让人向心性肥胖,除去四肢,其他的地方都会像吹起的气球,快速膨胀。
她有很长一段时间,不敢去洗手间